在閱讀《林門鄭氏》的時候,我一直在想:這是一本 / 長篇的散文寫作嗎?還是,這是一部自傳體小說?縈繞在腦海的種種疑問,一直到我讀完此書才得以解惑。
諾貝爾文學奬得主安妮·艾諾,她在受訪時把自己的書寫形式,歸納分類為小說與自傳體敘事兩種;而其著作《一個女人》所要探討的議題,近似於《林門鄭氏》。她認為,這類的書寫形式是一種「自我的社會學式傳記」:「這一類文本中沒有虛構的成分,除非記憶有誤,否則所有的細節也都是真實的」。另外她又補充,此類的書寫更傾向探索並沈浸在更廣泛的真實與文化狀態,而相較於那些散文更為強調的「我」或「追憶」,則會退居在文字後。
唯有如此,我們才能進一步地理解和思考,所謂「長篇散文寫作」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寫作?書的封底有一個饒有趣味的句子,「林雪虹寫的不止是自己的母親」。除了字面上的意思之外,這一句也說明了,作者的文字另勾勒出一幅在特定時代馬華社會傳統婦女的圖像。當然,這或許只是(專業)讀者單方面為《林門鄭氏》所賦予社會性的意義。對作者來說,並非是真的這麼一回事。它不過是「一個憂傷的女人的故事」。
〈後記〉所錄的一句話,「我跟你講,你寫下來」成了本書最單純的寫作意圖。故此,不論是散文寫作、自我的社會學式傳記,抑或者現在大家常說的「非虛構寫作」,反倒為在AI時代背景下提供了一種寫作自身的意義宣稱:探索之外,它根植於真實社會與文化的一種反思路徑。只是,是否有必要花如此長的篇幅,才講述一個女人故事的一生呢?這是值得留待讀者思索的課題。
從書的第一頁開始閱讀起,你/妳或能在某個空白區間找到停頓點,但卻找不到任何標題。或許,作者無意為鄭氏的每個(時間)節點或某個故事,特別下標、賦予意義的概括。我想,一來是她的寫作是為故事主角保留完整的面貌,二來則是不干擾讀者與鄭氏經由文本媒介所建立的連結。這一切或許來自於林雪虹的寫作訓練與思考,包括對讀者的信任。
實際上,〈林門鄭氏〉真正的故事是從第233頁「這一切結束了嗎?」才開始,是長達二百多頁的故事講述、世代探索與體現個體的價值後,林雪虹才袒露出自己對於鄭氏—女性—母親的心聲與反思。最後一句「她的名字是鄭錦」,也是在作者道盡了一位舊時代女性的悲劇後,為故事主角找回些什麼的答案。如此鏗鏘有力的答案。這也是長篇幅之必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