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集《夢熊》的封面是以月亮、房間和一個熊壯的男子的三元素,加上書名,構成了一幅具有同志意象的圖像。帶著先入為主的觀念閱讀,我以為,盡現在眼前的會是一首首情色詩。後來,我才意會到許多諧音梗(或玩弄詞彙)的背後,其實蘊含著的是滿滿的同志愛。
《夢熊》是詩人黃龍坤繼《小三》之後的第二本詩集,收錄其在2019年之後的創作,加上過去尚未結集的作品,共計66首。在六年期前,我曾寫下對詩人及其後續詩作的期待,即「詩人怎麼繼續把同志語言變成是屬於自己的話語體系,這將是接下來的考驗」。或許,詩人在《夢熊》給出了他的答案。詩人在〈後記〉一文中寫說,在情慾書寫之外,他寫下的是死亡——也是文學寫作的母題。
詩集中的66首詩作被分為三輯編輯,分別以「飛機杯」、「如此」和「夢熊」歸類,實際上也是詩人以夢熊作為一種神話意象建構的三階段。從極具性意象的飛機杯,既是性啟蒙,也是生與死的循環往復;而來到「如此」實則是「就這樣」的換意,作為一種對世俗的態度及其展現。最後,夢熊是一幅自畫像,也以此為詩意的建構。
〈飛機杯〉作為開篇,也作為第一輯的題目,隨即把性器具與身體的意象與自由連結。但別忘了,詩本身就是自由意志的一種展現。如此大力的宣示,其實意在回應〈缺席的讀者〉中的課題——讀者的不在與獠牙,一起與詩人共同構築了充滿歧義的世界。不過,這終究是一場個人的戰役啊,因為「和死亡多P / 也是自己一個人 / 和死亡多P」(〈和死亡來一場多P〉)。
於是來到第二輯〈如此〉的叩問,「沒人討論 / 怎麼如此」(〈如此〉)。而〈土葬裡的是誰?——寫在清明掃墓之前〉把願、想、哀、死,還有歸屬、成全、即是、如此——這些人類普世的情感慾望說盡,也為先輩們的時代留下一段哀悼詞「有後清除墳塚芒草 / 是一種在適合的年代死去 / 而留下來的確幸」。接下來,則是詩人以〈夢熊〉建構屬於自己的神話,「一場在牠體內必然發生的暴動」。
而詩人所揭示的是一個如此的時代,「所有執念都是善意的菩提 / 在酒水和擁吻之間 / 找到一篇適耕地的沃土」。那會是一個怎樣的沃土呢?擁有特權的。因為「手信太多 / 我們最迫切需要的自由 / 永遠卡在海關」(〈手信〉),不只以詩、文字所構築的自由意志世界,也不只有滿足身體、生理慾望自由的情慾世界,而是能夠「在你的傲骨裡睡成菩提」(〈如是〉)的簡單嚮往。這也就是我所說的同志愛,夢熊的神話意象世界。